別人總說清明節才會想起過世的親人,但我說下雨的季節最適合思念。
這兩天雨下個不停,彷彿要把我淹沒,但記憶卻先淹沒了我。
我想起那老舊的押店,坐在您的膝蓋上充當二掌櫃的"助手",看您惕惕嗒嗒地撥弄算盤,手勢多麼順暢圓滑,我仰視下一級的三掌櫃,好不神氣,心想以後也要學用一手好算盤。 你拿起一枚沿用幾十年的玉璽印章,沾了點硃砂,在一張用清秀楷書寫成的當票上蓋章,字體優雅並散發肅穆莊嚴之氣。 我趴在桌上看你寫上日期,小白雲的筆尖柔軟地滑過紙面---您的字不算剛勁,反而滲處文士的秀氣--像您,溫文爾雅的六十年代大學生,正直的中學老師。 連你抽煙的樣子,都像個沉思的文人學者,而不是猥瑣的粗人或奔放的牛仔。雖然,我後悔曾經喜歡你抽煙的樣子。
第一次見到您時,我才五六歲,媽媽說:"今天帶你去見姨媽的丈夫。" 第一眼看見你,有點害怕,您四正地坐在清朝樣式的木椅上,像個大戶人家的老爺,雖然你哪時候還年輕清瘦。後來聽見旁邊親戚悄聲戲說您是個怪人,疼愛女兒多於兒子。所以,我就喜歡您,因為我是女孩子,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和別人一樣偏心男孩,當然還因為你的豐厚利是。我再偷望一下你正經的坐姿,覺得那是最好看,最有風範的姿態。
很多年以後,我才發覺您慈祥的笑臉才最窩心。您笑起來有酒窩,年級越大,酒窩越深,越可愛。
有一次你給我補習數學的時候,我被你的煙嗆到,咳嗽不停,你立刻捏滅菸頭,給我倒了杯水。我一邊喘氣,一邊說:您可以少抽點煙嗎?
你說:以後不在你面前抽就好了。
我想說:不是我怕被嗆到,而是我怕煙帶走您。
但我沒有說,因為你教導我們不能對長輩說這些忌祎的話.
然後,有一天, 忌祎變成了事實......
雨下個不停,代替我,為你流淚,悼念你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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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下個不停,在某个角落,陪你一起悼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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